Ramses

平行一把青－平凡就是安寧（二）

　　郭家晚餐桌上，煮白面拌上味道清淡的绞肉花瓜卤子，一碟葱花酱油煎蛋两碟青菜一烫一炒，一钵丝瓜汤，吃得非常朴素简单。

 

　　刚来台湾物资缺乏，虽然郭轸的薪饷足够一家三口过得比陆军家好些，不过局势混乱，谁知道这样平稳的日子到底是永久的还是暂时的？也许今天过了明天又要收拾行李逃到下个地方，精打细算的朱青宁愿把钱省下来，吃得差一些不要紧，最重要的是一家人都在一起。

 

　　「怎么啦？怎么净看着我？」朱青奇怪的看着坐在对面的丈夫：「刚刚不是还喊饿吗？不吃？」

 

　　郭轸摇摇头：「不是…青…妳这菜是不是有放醋啊？有些酸酸的～」他夹起炒青菜吃了一口，露出尴尬的微笑

 

　　「是有放啊～放不多！」朱青也吃了一口：「我觉得还好啊！很...难吃吗？」朱青带着试探的眼神望着丈夫

 

　　「这样啊？」郭轸看着菜随即收敛了脸上的表情，露出没事的样子：「很好吃，下饭！」然后劈哩啪啦的开始扒面

 

　　「你吃慢点～别急！」朱青笑了笑，夹了一筷子烫青菜放进郭轸碗里：「我知道我口味变了，烫青菜没放醋，你吃这个。」

 

　　郭轸点点头，笑着把菜划入口中，边吃边说：「只要是妳煮的，我都吃！」

 

　　朱青微笑的看着眼前的郭轸稀哩呼噜的吃面，「你得吃一辈子呢！好好享受～」

 

　　「唔…我儿子能吃面了啊？」郭轸注意到坐在朱青腿上的宁远，开始让朱青用小匙子喂切得碎碎的面渣

 

　　「是啊～他长牙了，现在咬人可痛了，副队娘说可以让他吃一些粥糜之类的东西，我把面条切碎又煮得软些，开始让他学吃饭。」朱青一边往郭宁远的嘴里细细地喂面，一边说「再说，我又有了，他也得断奶了。」

 

　　「这样好吗？要不然，我们找个奶妈喂他？」郭轸问

 

　　「不用啦～他迟早要开始吃饭的啊！」朱青很快地拒绝：「咬得我这么痛，吃饭不成问题！不用找了～而且你看，他吃得挺开心的啊！」

 

　　朱青说得没错，宁远小嘴塞满了面，一张小脸红扑扑的，吃得眉开眼笑。

 

　　「噢～那…」郭轸看着忙着喂宁远的妻子，她那碗面都还没开始吃

 

　　郭轸挪了位子坐到朱青旁边，端起朱青的碗，细细地把卤子拌好了然后夹起面…

 

　　「你干嘛？」朱青看到郭轸夹到她眼前的面条，奇怪的问

 

　　「妳喂儿子，我怕妳肚子里的孩子饿坏了所以我得喂妳啊！」郭轸笑着：「来～快吃！」

 

　　朱青从善如流的吃了一口，对郭轸回笑：「你也快吃！一会儿还回基地吗？」

 

　　「今天晚上跟人换了夜勤，不回去，我在家睡。」郭轸说着，放下碗，端起自己的碗又开始稀哩呼噜的大扒：「晚一点打给邵副队，跟他说我明天要请假。」

 

　　「郭宁远，你可不可慢慢吃啊？不要学你爸狼吞虎咽！」朱青低头对食量异常好的儿子轻声念着，然后抬起头看着吃相异常豪迈的郭轸说

 

　　「听妈妈的，慢慢吃，别学爸爸～」郭轸尴尬一笑放慢速度，顺便把郭宁远留在嘴边的面渣抹掉「他长得真快，我觉得他好像每天都长大一些」

 

　　「所以你知道我不太愿意抱他了吧？越来越沉了！」朱青说

 

　　「好儿子～多吃点，快点长大，别让你妈妈太累喔！」郭轸摸摸儿子的头：「等你大一些，爸爸带你去基地玩，让你巩杯杯教你修飞机～别像爸爸一样在天空飞，你修飞机就可以了…对了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呢？如果弟弟妹妹都想要，那爸爸跟妈妈就得再努力一点了啊…」

 

　　朱青好笑的望着跟孩子说傻话的丈夫，虽然这些对话几乎每天都上演，但是朱青仍然珍惜着这一家三口难得珍贵的时光～噢对了！很快就会变成一家四口…

 

　　能幸福一分钟，甚至一秒钟，就快幸福吧！珍惜当下，才能享受最平凡的安宁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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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就像大部分空军的孩子一样，小宁远才刚满周岁会摇摇摆摆的走路，就被得意洋洋的郭轸带到基地去，一到老巩的工具间，先被招待了两瓶牛奶。

 

　　「小福星，多喝点牛奶好长大啊！以后长得跟你爸一样高！」老巩笑着帮宁远把牛奶盖的玻璃纸剥开，然后一口一口的喂他喝「我们小福星胃口真好～一眨眼就去了半罐！」

 

　　「他啊～在家里每顿都要吃一整碗饭的！」郭轸说着，语气里掩饰不了骄傲，「是我们家朱青会带！」

 

　　「是吧！还在南京的时候，副队娘就说他吃得多，那时候啊师娘跟副队娘，一天六、七顿的帮小相好熬汤补身，等小相好出了月子跟师娘她们到基地来发红蛋，她竟然还是整整瘦了一大圈，这小子啊！倒是被喂得不像刚满月的孩子，就像三四个月大那样～」老巩给郭轸倒了一杯茶，笑着回忆道

 

　　「老巩，我听副队娘说，朱青生宁远的时候是难产，是吗？」郭轸像是想起了甚么一样，拉着老巩问：「细节她们都不跟我说清楚，只说要我对朱青好点，你不是开吉普送她到医院吗？朱青难产到底发生了甚么事？你跟我说吧？」

 

　　「这个啊…」老巩没料到郭轸会这样问，到显得有点傻住了，他想了一下才缓缓回答：「小相好啊...好像没足月就破水，那天天一刚亮，我就接到师娘打电话来基地要我开吉普送她们到医院去，好像…刚过中午开始飘初雪就生了，孩子呢～生出来是健康的，但是小相好就没那么幸运，发生了血崩，惨的是，医院没有血浆可以用，都说被征用到东北战场了。副队娘一把把小相好背在背上冲上吉普，我就先载着副队娘跟小相好回村子去，然后又折回到医院领了师娘跟孩子回来，接下来三天，师娘家就关着门，小墨婷在门口守着，不仅不许外头的人看，也不准人来吵…」老巩笑了笑，啜了口茶看着喝牛奶的宁远：「这小子一落地妈妈没能抱上他，哭得可惨烈了，站在村子口都听得一清二楚，多亏你们家对面的徐太太还有隔壁赵太太帮忙喂奶，不然他嗓子怕都哭哑啰！」

 

　　「原来朱青生孩子，吃了这么多苦…」郭轸看着坐在对面老巩腿上无忧喝奶的儿子，顿时对妻子充满愧疚跟不舍，暗暗想着往后要好好地弥补她

 

　　「后来听说，是用副队娘家的土秘方才把小相好从鬼门关拉回来的，小相好醒了以后，原本怕见血的师娘，愣是隔三差五的杀鸡熬汤给小相好补身，所以小郭啊！你们夫妻俩欠师娘跟副队娘的恩情可欠惨啰～你儿子恐怕真得给师娘副队娘当干儿子才行了！」

 

　　「是啊！师娘跟副队娘为我们夫妻俩做这么多，还轻描淡写的不愿意多说，这恩情叫我该怎么报答…」郭轸掏出烟本来想点，但是一看到坐在腿上的宁远，遂把烟收起来：「就算不想飞，想到他们为我妻子孩子做的，这恩情也只能赴汤蹈火的还了～」

 

　　「欸？你先前不是打报告跟上头提要转地勤吗？」老巩问：「怎么样？上头怎么说？」

 

　　「他们没理。我舍不得朱青天天操心看我在天空飞，想说如果转地勤，就可以每天正常上下班回去陪她跟孩子，但是前几天听我司令部的同学说…现在我跟邵副队手底下训练的菜鸟，如果这次测验通过的话，就会整编成新的十一大队…」郭轸皱着眉头叹了口气：「到时候邵副队如果升大队长，那我大概…跑不掉了～」

 

　　「现在局势不稳定，想要退伍恐怕没这么简单…何况你美国受训回来的，要让你退根本不可能！」老巩也跟着担心：「虽然目前还不太需要空军上场…」

 

　　两个男人相对无语，为了看不清摸不透的未来的局势忧心忡忡，郭宁远玩着已经喝空了的牛奶瓶，发出可爱的笑声，一时倒也解了两个人深锁的眉头。

 

　　「小福星～来～巩杯杯带你去看飞机好不好？」老巩一口干掉了杯子里的茶，抱起郭宁远：「你看看，那儿有运输机呢！好大台，巩杯杯带你去看！」

 

　　谁知道老巩抱着郭宁远才走出机棚来到机坪，郭宁远竟然立刻大哭了起来，连看都不敢看那漆黑巨大的运输机，孩子一闹，到把老巩给弄得不知所措了起来：「哎呀我这是两眼一抹黑，你怎么说哭就哭了呢？别哭啊！别哭～」

 

　　郭轸一听到儿子在机棚外大哭的声音，立刻冲了出来，看到儿子左闪右躲的就是不愿意看运输机，连老巩都快抓不住他了，会心一笑：「来啦～爸爸抱！」郭轸接过儿子哄了哄，对老巩说：「他第一次搭飞机就是搭这运输机来台湾，虽然那时候给朱青抱着，可是这么吵又颠簸的旅程把他给吓到了，大概以为你又要把他抱上运输机，死活不愿意呢！」

 

　　「喔～原来啊！」老巩一听就笑了：「小福星，运输机轰隆隆的吵死了你不喜欢啊？」

 

　　「你乖～不哭喔！来看看爸爸的５１３吧？」郭轸抱着宁远走回机棚，看着涂装到一半的新５１３，先前那一架摔在东北，来台以后上头又拨了一架给郭轸，依旧是全新的P-51，只是这次郭轸想自己亲手划飞机编号，但他也知道这是缓兵之计，飞机编号一划好，他迟早得接下副队长的位置，继续执行飞行任务。

 

　　郭宁远一看到野马机，立刻止住了哭泣，盯着野马机出神，要被爸爸抱离开了还指着青天白日徽咿咿呀呀的。

 

　　「看他盯着战斗机的表情，好像那就是要给他的飞机一样」老巩在一旁打趣着：「说不定长大，又是个飞行员！」

 

　　「挖～那我们郭家亏大了！一家三代都出飞行员！行啦～不许再看！」郭轸故意用手遮住郭宁远的眼睛，郭宁远小手还一拨一拨想把父亲的手搬开

 

　　「唔～？唔？」郭宁远小脑袋瓜左摇右摆的还想再看战斗机，就被郭轸一个转身带回了工具间去拿夹克跟包巾。

 

　　「天冷，我们早早回家去洗澡啰！太晚回家又要被你妈妈骂是野鸽子了！」郭轸一边帮儿子戴上小毛帽，一边裹上包巾：「老巩啊～我们先回去了！来！跟巩杯杯说再见喔！」郭轸拉着郭宁远的手对老巩挥啊挥

 

　　「再见啰～下次带墨婷姊姊来玩，巩杯杯拿飞机巧克力给你们吃！」老巩也挥手对父子两道别

 

　　新的５１３飞机，静静地坐在角落等待主人涂装完成，青天白日徽闪亮亮的，５１３画到一半，差一笔就可以重入编队，两岸对峙的紧绷情绪随时一触即发，该怎么躲过混乱的局势，该怎么好好的熬到静好岁月的到来，再那样的环境，只能随波逐流，谁都没有答案。